Perhaps Love

 

「沒想到 John Denver 和 Domingo 合唱起來居然這麼有味道！」 妳微笑地對我說，就當他倆唱 Perhaps Love 的歌聲從唱盤上流洩出來時…

 

「鄉村唱腔和美聲的搭配，其實就是 Perhaps Love 這首歌名的言外之意…」我會這麼回應妳，可能是那陣子寫論文寫到「隱喻」時下意識的反應。

 

妳又對我笑了一笑，拿了本書就窩進了那五角窗邊的躺椅上，讓北英格蘭春日午後的暖陽包圍著。

 

我坐在地毯上，啜著妳為我沖泡的伯爵茶，就這樣呆呆地看著妳，一邊看著妳專注聆聽的神情，一邊回想這美好的一天…

 

那天早上，我們跑去 Durham 市中心一間位在兩條羊腸小徑中的小店吃早餐。那是個有趣的地方，外地人從那石板大街經過時，壓根都不會想到原來從那個小門鑽進去那條僅容一人通過的小巷子底竟然別有洞天。我們坐在二樓的窗邊，看著天井對面隔著屋頂和煙囪的 Durham 古堡，還有背後襯著的藍天。沒錯，這是個好得不能再好的春天早晨。

 

簡直像是餓了好幾天，我們點了滿滿一桌的東西：燻鮭魚三明治、鄉村胡蘿蔔蛋糕、一份塞滿 Cheddar 起司的 Jacket Potato、超大顆的英式司康餅、一壺茶和一杯柳橙汁。窗外高低層疊的屋子有著千年古城的味道。那石砌的屋子老歸老，每個窗櫺每個轉角不時出現的木刻扶拱、石雕欄杆、鑄鐵鍛造花器、質樸卻精緻的手工窗帘… 還有那爬著牆的牽牛藤，搭著刻意或不刻意灑在陽台上的各色繽紛。我們就在這真實的美好中大快朵頤。

 

沿著 North Bailey 的石板小路往上行，我們跟著一群從西班牙來觀光的老爺爺老奶奶進入了 Durham 大教堂，走到教堂後面哈利波特拍片的修道院迴廊，我們突然變身成為霍格華茲的學生，正上著飛行課輕飄飄地滑過迴廊，走向後方由古修道院廚房改成的書店。那裡的小東西讓妳看得津津有味：書籤、筆記本、信紙… 沒錯，妳就是愛這種有質感可以用來看書寫字的東西。

 

離開 Durham 半島南端的城門後，我們踏上通往河濱小徑的 Prebends Bridge。站在橋邊往下看，河岸邊蓊鬱的密林傳來春蟲的鳴叫。遠從 Sunderland 出海口，沿著維爾河一路飛至此地的海鷗們，毫不怕人大剌剌地停歇在橋上，逕自大啖口中叼著的美食。漫步在河濱的泥土小徑上，那春泥的芬芳伴著越來越近的水聲，Durham 最著名風景明信片中的場景，小水壩上的 Durham 古堡和教堂，就在一個轉彎繞過船鄔後，赫然出現在我們面前。

 

「我常常來這裡散步，尤其是寫論文卡住的時候。」我說。

「你的確該多走走。」妳盯著我逐漸長大的腰圍笑著說。

 

妳從地上陸續撿起帶著白色和紫色小花的落枝，不一會便成了一小束花。妳輕輕曳著手中的花束，一面哼著 Bill Evans 的 Waltz for Debby。我不知哪裡來的靈感，就問：

 

「如果以後我們有小孩，若是女生，就叫她 Debby 好嗎？」
「好啊！剛好我也好喜歡這首曲子！」妳拍手附和。

 

快中午了，我們不打算繼續走下去，因為再走下去，就是一片大草原，然後，就會進入另一段更原始的山林中。我想我們並沒有那個膽敢在英國女王的土地上打野味。

 

回到市中心 Market Place，跑進我們第一次來 Durham 時吃的那家義大利麵店。我們一坐下來，就碰到同一個義大利鬍子大叔，親切地招呼我們點菜。

 

「還記得兩年前我陪你從倫敦來這裡找房子吧？那幾天下著雨天氣糟透了，又什麼店都沒開，最後居然這裡還有賣吃的，而且又是便宜又實在的經典義大利美味！」我們叫了一個義大利麵、一個披薩分著吃，一面讚不絕口地稱許這家始終如一的店。

 

食畢，我們又在市中心亂逛，每個小巷每間小店一間一間地逛。下午三點多，走進一家慈善二手店。那家店共四層樓，一樓和二樓是二手書店與文具店，三樓有間 Music Room。當我們走進去便為那間房間的擺設深深吸引：古老留聲機、從木樑上吊著的吉他、還有塞滿一箱箱木箱的二手黑膠唱片，空氣中瀰漫著蕭斯塔高維奇的第二號鋼琴協奏曲。我們興奮地像是挖寶似地一箱一箱找，各自挖了好多唱片，坐在那沙發上討論著要帶哪些回家。最後我選了一張貝多芬鋼琴奏鳴曲集，妳就選了這卷由 John Denver 和 Domingo 合唱的唱片－Perhaps Love。

 

離開那家店，我們就迫不亟待想衝回家聽聽手中的戰利品。回程路上還不忘去瑪莎百貨速速採買幾樣菜以張羅晚餐。甫進家門，房中灑滿一地的午后陽光便將這對在外晃盪半天的夫妻倆燻得茫茫然。我們默契十足地一個開音響一個拆唱片封套，接著，Domingo 的聲音從率先登場：

 

Perhaps love is like a resting place, a shelter from the storm.

It exists to give you comfort it is there to keep you warm…

 

妳轉過頭來看著我，我們相視微笑。這歌詞平易近人，但卻是這樣令人共鳴。

 

沒一會，妳竟沈沈睡去。我躡手躡腳走向妳，在妳唇邊輕輕一吻。

妳沒張眼，嘴角微揚輕聲說：

 

「嗯～伯爵茶的味道…」
我傻笑了一下，撫著妳被陽光曬紅的頰。起身往房外走，輕輕闔上門，下樓去準備晚餐。